“煤改氣”透視 —— 文章正文2017-11-10

　　諸多燃氣公司在京津冀“煤改氣”快速推進當中嗅到商機。為了鼓勵燃氣公司參與“煤改氣”，政府對燃氣公司和居民用戶端給予財政補貼、低息貸款等政策，不過市場化的推進力度仍需探索深化。

　　10月的最后一天，廊坊，天朗氣清。

　　“今年的空氣好多了。”出租車司機李清友看著街面上的灑水車說，“有時五分鐘之內能看見五輛?！彼F散去，留下一路濕痕。

　　李清友認為，空氣質量好轉，除了市政綠化和凈化外，最大的功臣之一是“煤改氣”。去年，他所在的廊坊市廣陽區(qū)北旺村就用上了天然氣采暖，“比煤干凈”。

　　他想起四年前的霧霾攻城。那年冬天，全國各大城市PM2.5指數(shù)爆表，白天能見度不足幾十米，中小學停課，航班停飛，高速公路封閉……全國平均霧霾天數(shù)創(chuàng)下52年之最。北京兒童醫(yī)院曾在一天內接收了7000多位患兒，呼吸道疾病比率創(chuàng)下5年內的新高。

　　“藍天保衛(wèi)戰(zhàn)”由此打響。2013年中國政府發(fā)布《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》，提出加快“煤改氣”、“煤改電”工程建設。今年2月，環(huán)保部發(fā)布《2017年京津冀及周邊地區(qū)大氣污染防治行動工作方案》；5月，財政部發(fā)布《關于開展中央財政支持北方地區(qū)冬季清潔取暖試點工作的通知》；8月，環(huán)保部發(fā)布《京津冀及周邊地區(qū)2017-2018年秋冬季大氣污染綜合治理攻堅行動方案》（下稱《攻堅行動方案》）。中國“煤改氣”至此進入超快車道。

　　“京津冀及周邊地區(qū)”共計2+26個城市，位于大氣污染傳輸通道，被列為污染治理重點地區(qū)，也被列為北方冬季清潔取暖規(guī)劃首批實施范圍?！豆孕袆臃桨浮芬?，10月底前，“2+26”城市完成“煤改氣”、“煤改電”用戶300萬戶以上；北京、天津、廊坊、保定10月底前完成“禁煤區(qū)”建設，散煤徹底“清零”；由中央財政支持的12個冬季清潔取暖試點城市在10月底取得實質性進展。

　　在這輪以“散煤治理”為核心的行動中，燃氣公司快速嗅到了商機。

　　“全國每年有6億-8億噸散煤用量，治理之后，重點地區(qū)的‘煤改氣’市場就有1000億立方米左右的天然氣消費潛力。”新奧能源（02688.HK）副總裁張宇迎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，這為公司拓展農村居民燃氣市場和工商業(yè)用戶改造市場帶來了巨大空間。

　　當然，這塊“大蛋糕”吃到嘴里并不容易。與城市燃氣市場相比，農村燃氣市場面臨更大的安全壓力、成本壓力和協(xié)調壓力。僅天然氣設施設備安裝一項，農村用戶平均安裝成本比城鎮(zhèn)用戶高出4-10倍。

　　一位不愿具名的業(yè)內人士表示，隨著一二線城市燃氣市場逐漸飽和，華北地區(qū)煤改氣市場將成為未來天然氣終端市場最主要的增長點之一，“與其以后進入，不如現(xiàn)在趁著國家的優(yōu)惠政策趕緊布局”。

　　為了鼓勵燃氣公司參與“煤改氣”，政府對企業(yè)實行三年的補貼政策，以及低息貸款。

　　中國燃氣（00384.HK）是本輪農村“煤改氣”市場的較早搶灘者之一。安信國際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截至2017年8月，中國燃氣在華北已累計簽約210萬戶鄉(xiāng)鎮(zhèn)氣代煤用戶，全年完成煤改氣接駁數(shù)量將不少于100萬戶。

　　安信國際的一份報告顯示，為保障施工進度，中國燃氣目前在華北地區(qū)的施工人數(shù)已達5萬人。

　　此外，中國燃氣與全國200余家燃氣設備廠家簽訂了直供協(xié)議，并在保定自建了燃氣具生產基地。安信國際認為，中國燃氣在材料及施工方面具有價格優(yōu)勢，未來三年核心凈利潤復合增長率為23%。

　　港華燃氣（01083.HK）也是受益者之一。今年上半年，該公司管道燃氣和相關產品銷售業(yè)務之營業(yè)額較去年同期上升22%，“主要由于集團積極推廣以天然氣替代煤，并取得理想成果”。

　　智通財經(jīng)分析，因為與京津冀“煤改氣”區(qū)域重疊度極高，看好新奧能源和北京燃氣藍天（06828.HK）的業(yè)績增長。

　　不過，今年上半年新奧能源的供氣量雖然同比上漲41.8%，收入同比增長37%，毛利率卻下降了5.8%，至18.08%。

　　毛利率下降的主要原因有二：一是因為新奧能源管道氣銷氣量增速過快，導致毛利率較高的接駁費收入占比從去年同期的18.5%，下降到期內13.5%。能源貿易收入增速超過100%，但該分布毛利率只有1.2%，導致整體毛利率被攤薄。

　　二是因為新奧能源對于工商業(yè)接駁費用給予折扣，平均接駁費從去年上半年126元/方立方米下降至期內93元/立方米，直接降低了毛利率。

　　接駁費為天然氣管道進入新建小區(qū)內的安裝費。

　　燃氣接駁業(yè)務在管道燃氣公司的收入占比并不高，但是由于其業(yè)務的毛利率遠高于天然氣銷售業(yè)務，因此，接駁費收入占管道燃氣企業(yè)營業(yè)利潤的大部分。

　　去年，燃氣接駁費占新奧能源營業(yè)利潤的一半。

　　今年上半年，北京燃氣藍天的天然氣銷量較去年同期增長逾四倍，主要業(yè)務增長來源于城市燃氣業(yè)務。

　　“今年北京市農村煤改氣、燃煤鍋爐改造全部完成后，新增的用氣量大約在10億立方米?！北本┤細饧瘓F董事會辦公室副主任呂淼表示，這一用氣量對今年北京的供氣不會造成太大影響。

　　目前，北京市天然氣供熱比例已達97%，北京燃氣服務的居民用戶占北京市燃氣用戶比例超過九成。

　　為了拓展新市場，2017年北京燃氣在遼寧、山東、安徽、浙江、湖北、貴州、四川及海南等省開疆拓土。這些地區(qū)大部分為“煤改氣”政策推行的地區(qū)。

　　農村市場給燃氣公司帶來了新挑戰(zhàn)?！皞鹘y(tǒng)的運營模式、銷售模式、消費模式、價格模式都需要重新調整?！眳雾祵缑嫘侣劚硎?。

　　在城市，一個小區(qū)可能只需要1名燃氣管理運營人員，在一個村莊需要2-3名管理運營人員。“為了節(jié)省成本，燃氣公司必須采取新的運營模式，比如采取網(wǎng)上運營、遠程調控等”。

　　此外，城市居民在使用天然氣后，不會再轉用其他能源，可是“如果村民覺得天然氣貴，就會從后院直接拉來秸稈、散煤。怎么辦”？

　　“農村市場（的天然氣）價格未來究竟是管制，還是隨行就市，還是是持續(xù)優(yōu)惠？這是個新問題。”呂淼說。

　　此外，“煤改氣”市場還面臨民用氣量不足等問題?！吧嫌螝庠磫挝缓硕ǖ木用駳饬空急容^低，燃氣企業(yè)需要采購大量的非居氣量和LNG進行保供?！睆堄钣Q，這些氣源價格高于居民氣量門站價格，導致“煤改氣”用戶購銷氣價倒掛，給燃氣企業(yè)帶來了很大的經(jīng)營壓力。

　　中國燃氣提供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在其所供氣的城市，民用天然氣2.4元/立方米；工業(yè)用氣2.45元/立方米；商業(yè)用氣2.6元/立方米。

　　近幾個月來液化天然氣（LNG）漲勢迅猛，11月3日的全國標桿價格為4915元/噸，兩個月前僅為3600元/噸。漲幅高達36.5%。

　　“政府補貼會讓燃氣公司的虧損收窄。”上述不愿具名的業(yè)內人士稱。

　　由于LNG比管道燃氣價格有優(yōu)勢，“煤改氣”帶動了LNG點供市場的火熱。

　　隆眾資訊為界面新聞提供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2016年-2017年，“煤改氣”帶動中國LNG市場供應量增加了30%。北方市場90%以上的LNG點供項目在城燃管道覆蓋范圍之外，在“煤改氣”和天然氣“村村通”工程中影響顯著。

　　與管道天然氣相比，依靠交通工具運輸?shù)腖NG更加靈活，“點供”適用于天然氣管網(wǎng)不能到達，或天然氣管網(wǎng)要價太高、服務不好的用戶市場。

　　不過，在很多城市LNG“點供”仍為“非法”身份。

　　“點供與城市燃氣實施的‘特許經(jīng)營權’存在天然沖突，隨著LNG點供市場大面積鋪開，這一沖突愈演愈烈?！敝袊鞘腥細鈪f(xié)會企業(yè)管理部主任馮穎表示。

　　燃氣特許經(jīng)營制度因不能廣泛適應當前天然氣下游市場開拓的需要，正在遭到行業(yè)的廣泛詬病。許多城市燃氣公司也加入到了點供的行列。

　　北京燃氣便是其中之一?？紤]到農村煤改氣工作點多、面廣、距離遠的特點，對于主管道到不了的偏遠地區(qū)，采用LNG“點供”。2016年，北京燃氣對延慶區(qū)17個村的“煤改氣”采取了該種方式。

　　馮穎認為，對于北京燃氣而言，保證供應既是政治任務，也是搶占市場的需要?！霸谑袌鰹橥醯臅r代，誰擁有市場和用戶，誰就擁有了未來”。

　　“李清友們”便是燃氣公司的市場和未來?！肮艿冷佋O和燃氣設備都免費，還給我們補貼2000元的燃氣費，用著挺好?！彼f。

　　“2+26”城市涉及“煤改氣”、“煤改電”的300多萬用戶中，河北省高達180萬戶。去年，該省發(fā)布《關于加快實施保定廊坊禁煤區(qū)電代煤和氣代煤的指導意見》，煤改氣用戶按燃氣設備購置安裝投資的70%給予補貼，每戶最高補貼金額不超過2700元；給予建設村內入戶管線戶均4000元投資補助；給予采暖用氣1元/立方米的氣價補貼，每戶每年最高補貼氣量1200立方米，補貼政策及標準暫定3年。

　　家住廊坊市廣陽區(qū)萬莊鎮(zhèn)的趙明輝沒有李清友幸運，家里還沒有通氣，燃氣補貼也“不知道什么時候給”。趙明輝經(jīng)營著一家小診所，門前的墻角處堆放著去年用剩的煤塊，用塑料布半掩著。

　　李清友算過一筆賬。他家近兩百平方米的大平房，24小時取暖的天然氣費用約50元/日，取暖季4個月，大約6000元?！俺?000元的燃氣費，自己掏?！?/P>

　　據(jù)界面新聞記者了解，河北民用天然氣售價約2.4元/立方米。如果使用散煤，一個供暖季需要4噸-5噸的使用量，每噸價格700元左右，總價約3000元。

　　“三年后補貼取消，燃氣費開支不小?！鄙鲜霾辉妇呙臉I(yè)內人士表示，有些村民擔心燒天然氣費用貴，白天不燒晚上燒，“這樣費用和燒煤就差不多?！?/P>

　　白領李曉茹更看重環(huán)保。她家住北京市通州區(qū)辛店村，實行的是“煤改電”?！叭鞜姳葻嘿F近一倍，但是清潔，值了?！钡脖硎?，村民經(jīng)濟來源有限，補貼取消后很可能“散煤復燃”。

　　與電采暖相比，趙明輝比較擔心燃氣采暖的安全。他指了指大門頂上裸露在外的通氣管道，“看著危險。前一陣，聽說有個村子燃氣爆炸?！?/P>

　　中國油氣產業(yè)發(fā)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劉毅軍表示，“現(xiàn)在的老舊小區(qū)燃氣改造多采用外爬管，技術成熟，經(jīng)得起檢驗?！迸c之前埋在地下的城市燃氣管道相比，外爬管出現(xiàn)漏點更容易查找。

　　新奧燃氣工作人員告訴界面新聞記者，為了保障農村用戶的用氣安全，除了提供24小時客服電話，還配備了專職人員駐村入戶普及安全知識，定期巡檢。

　　與價格和安全相比，趙明輝更關心何時通氣，“過幾天還不來氣，我只能用煤了?！彼α艘幌?。

　　就在趙明輝為通氣犯愁的時候，國家環(huán)保部部長李干杰一行來到了位于北京的中石油總部，專程了解京津冀及周邊地區(qū)“2＋26”城市“煤改氣”保障需求情況。

　　《石油商報》最新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今年供暖季中國天然氣供應總缺口為105億立方米，同比增加20%。

　　近年，在經(jīng)濟“新常態(tài)”和替代能源價格下跌雙重影響下，中國天然氣消費增速放緩，一度降至3%。今年，“煤改氣”政策的推動和氣價比改善，拉動了天然氣消費需求的快速增長。1-8月，國內天然氣消費量同比增長17.8%，超出市場預期。

　　“三桶油”是國內天然氣的主要供應商。前三季度，中石油（601857.SH）可銷售天然氣產量同比增長4.5%；中石化（600028.SH）同比上升21%；中海油（600583.SH）同比上升2.2%。

　　國內的天然氣和LNG進口量也在持續(xù)增加。今年上半年，中國LNG進口量達到1591.94萬噸，同比增長38%。不過，因為價格倒掛，中石油前三季度銷售進口天然氣和LNG凈虧損169億元，同比增虧64.2億元。

　　此外，為了冬季保供，中石油采取了“保民用，限工業(yè)”措施。10月中下旬，河北、河南、山東、山西等多地出現(xiàn)限氣。山東省淄博市下發(fā)文件指出，除少數(shù)五家企業(yè)協(xié)助政府處置危險廢物及市政污泥外，其余的水泥磚瓦窯企業(yè)承擔保民生任務，冬季錯峰生產。

　　山西省多個城市也有類似問題。9月底，山西省相關部門下發(fā)通知，要求實施“煤改氣”的地市要先落實氣源，以供定改，不要盲目下達改造任務。

　　儲氣調峰能力有限也是突出問題。中宇資訊監(jiān)測，中國主要儲氣庫存量約381.21億立方米，截至2016年底，有效工作量為64億立方米。若平均分配到每個地區(qū)，帶來的應急效果甚微。

　　“儲氣能力不足是硬傷，短時間內可能很難解決?！鄙鲜霾辉妇呙臉I(yè)內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。

　　諸多困境下，“煤改氣”的推進注定艱難。11月4日，環(huán)保部在官網(wǎng)通報“2+26”城市大氣污染防治強化督查情況，指出部分地區(qū)散煤治理進展緩慢，仍有地方尚未完成“電代煤、氣代煤”任務，仍有部分地方存在使用燃煤大灶現(xiàn)象。

　　當天，環(huán)保部發(fā)布預警提示，11月4日至8日，京津冀地區(qū)將出現(xiàn)一次區(qū)域性重污染天氣過程，建議“2+26”城市于4日零時同步啟動橙色預警，區(qū)域聯(lián)動應急，共同應對。

　　“如果環(huán)境效益不能有效提高，未來中國的經(jīng)濟效益將不可持續(xù)，代價也將不可承受。”劉毅軍表示。

　　廊坊采訪那天，工作結束已近傍晚，噴霧車、灑水車開始了又一輪的作業(yè)。

　　“總體來說，這個城市越來越美了，你說是吧？”出租車司機李清友說。（侯瑞寧）